《刘慈欣科幻漫画系列》：看得见的未来--科幻

2020年5月，由科幻作家刘慈欣授权，北京漫传奇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组织创作的《刘慈欣科幻漫画系列》由中信出版集团出版，来到读者面前。

刘慈欣的《三体》在2015年斩获“雨果奖”，于是“墙外开花墙内香”，广大中国读者突然发现对未来的想象不只存在于欧风美雨中，中国作家对未来的想象同样技惊四座。兴奋的当然不只有普通读者，影视、漫画、游戏等影像化叙事形式，以及潜藏在各种商业运作背后的资本，也觉察到了刘慈欣作品开启的巨大空间，并思索如何将这些存在于文字中的东西转换为声光动画。

凭借更雄厚的资金、人力、技术，视觉艺术对文学的改编往往手到擒来，尽管效果可能引起争议。但这次的事情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刘慈欣笔下的高级文明、多维空间不仅是现实中没有的，更是电脑特技、美术技法中也不一定包含的东西。很多用文学可以一笔带过的东西，对于视觉艺术可能是越不过的天堑。

随着技术发展，视觉艺术取代文学的论调时有出现，文学捍卫自己的方式则是将情感无限具象化、意识无限空间化，从这个角度文学确实令视觉艺术望而却步，但也将绝大多数读者赶到了文学之外。刘慈欣等科幻作家让文学再一次跑到了视觉艺术不及之处，然而这不仅是文字与图像之间的较量，许多读者当然为读到刘慈欣的文字而庆幸，但也更想具体地看到那些现实中不存在之物的面貌，看到那些玄奥的想象变成画面。这是好奇心使然，无数艺术家因此而努力着。

由法国人科琳娜·蓓尔特兰德主编的“刘慈欣科幻漫画系列”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我们的愿望。这一系列目前出版了四本，即《乡村教师》《流浪地球》《圆圆的肥皂泡》与《梦之海》。这四个故事都涉及难以想象的未来场景，例如《乡村教师》中银河系碳基文明与外来硅基文明之间的大战，这次战争纵贯两万银河年的历史，横跨一万光年的空间；《流浪地球》中，地球推进器将地球推离太阳轨道，喷射的火焰在地球表面形成经年不灭的巨型极光；《圆圆的肥皂泡》中，由“飞液”形成的肥皂泡可以笼罩整座城市、遮蔽天空；《梦之海》中，外星的“低温艺术家”将地球上的所有海洋冰冻，变成空中围绕地球旋转的无数巨大冰砖，它们折射的绚丽且永不重复的光辉让地球人抬头观看乃至忘记时间。文字中的这些场景，可以在每个读者脑海中有不同样貌，但是作为漫画却不能“投机取巧”，再难呈现的景象也必须变成清楚的画面。

于是漫画作者正面强攻，星际大战是无数形态各异的战舰、颜色诡异的爆炸，以及外星文明的整体瞬间蒸发；滔天巨浪冲刷着山崖，而山崖之上是更雄伟的地球推进器；笼罩城市的肥皂泡和遮天蔽日的巨大冰砖虽然表现力不及前者精彩，但也基本上“完成了任务”。值得一提的是，漫画本身采用16开本，一些宏大场景会突然以对开甚至三折拉页的形式呈现，能给予读者巨大的视觉冲击力。

那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想象力是刘慈欣作品的“表”，感人的故事、深重的人文情怀则是这些作品的“里”。2019年的《流浪地球》产生了“中国科幻电影元年”的里程碑意义，但是这个故事和刘慈欣的原著却有着相当距离，从对于人性、人类历史的反思之作，变成了弘扬民族情怀的浪漫英雄主义作品。这二者孰高孰低姑且不论，漫画版《流浪地球》则在相当程度上保留了原著情节，将人类的理智与愚昧之辨表现得较为充分。

四部漫画作品中完成度最高的一部，应属中国画家张晓雨改编的《乡村教师》。原著里有落后山村与茫茫宇宙两条故事线索，漫画版对于山村线索的处理更具诗意。乡村教师在混吃等死、自私愚昧的村民中间像个异类，他像蜡烛燃烧了一生，让生活在黑暗和愚昧中的乡村儿童有了接受教育的机会。地球在宇宙中的状态，正像这个村子般闭塞与落后，因为老师在临死前让孩子们背诵了牛顿三大定律，使外星文明在打扫战场、随机侦测文明级别时，没有将地球当成蛮荒之地随手抹除。通过朴素的人物形象，短促、渐行渐远的分镜以及整体偏深、偏暖的颜色使用，漫画的整体氛围既温暖又悲伤，因温暖而更显悲伤。张晓雨的画面相对于刘慈欣的文字而言更简练，但是村民的愚昧以及对老师的蔑视与敌意，老师保护孩子时的勇气、决心与唏嘘，孩子对老师的爱护与心疼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切就像是桩无法重来的伤心憾事。

中国大陆的漫画产业发展一直不尽如人意。在大陆的接受视野中，漫画市场由日漫、港漫、美漫三分天下。日漫以黑白为主，强调分镜运用和动作刻画，文字绝对附属于画面；港漫以彩色为主，除极个别作品，人物形象千人一面，以强调男性的力量与女性的性感为主，题材基本以武侠、格斗、玄幻、江湖题材为主；美漫同样以彩色为主，但与“连环画”这种漫画的前身形式更为接近，分镜形式较为古板，以文字带动画面。90年代的中国漫画以模仿日漫为主，但后来日趋势微，彻底退出与上述三者的竞争，转而借助互联网平台的轻阅读特征，发展为相对不注重画工与分镜，整体情节与思想性都偏弱，主打搞笑、惊悚或可爱特征的“条漫”，除《镖人》等少数突围之作，整体难以摆脱受众低龄化的特点。

《刘慈欣科幻漫画系列》的作者来自中国和法国，但在风格上整体接近美漫。当刘慈欣笔下中国味道的故事与美漫风格融合，成品的质量即便放在日、港、美漫中也是中上之作。至此我们会惊讶地发现“条漫”并不是大陆漫画的惟一出路，无论从让刘慈欣的作品为更多人接受的角度，还是从中国漫画的发展角度而言，这套丛书都是有意义的。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