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与放肆：《肆爱》

　　认真读了米米七月的这部长篇新作《肆爱》，我的感受先是新奇，后是惊异。作品里所描写的南方小城——冲城，所塑造的小怎、佼佼、领子等都市女性，都是我所陌生的，因为陌生，便觉新奇。但让我渐生惊异的，是作品里深蕴的那与作者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感觉的老到、文笔的老辣。她笔下的冲城，斑驳陆离，又生机勃勃;她笔下的女性，尖嘴薄舌，又温情脉脉。如此的都市日常生活，如许的都市女性人物，在“80后”的作品里很难看到，在时下的青春小说里也为数不多。

　　说起来，《肆爱》的主干故事并不怎么精彩引人，其主要人物也不怎么光彩照人。作品的基本故事主要围绕小怎这个都市“剩女”的情感主线徐徐展开，多情又敏感的小怎在年届25岁之后，就“很想成为母亲”。这个看似十分寻常的意愿，却怎么也实现不了。成为母亲的前提是结婚，结婚的前提是恋爱，而她的恋爱就磕磕绊绊，难以遂愿：她喜欢恩度，恩度却因犯事离开了她;别人介绍了阿擂，阿擂又无意与她成婚。于是，小怎就在一种想结婚不能结、要爱不能爱的焦灼状态中，无聊地打发着时日，无望地寻觅着机会。

　　然而，当你对这个并不新奇的故事不免有所失望的时候，却别有一种浓郁的气息与意味扑面而来，那就是作品由小怎与佼佼、领子等女友的日常交道，与恩度、阿擂、八次郎等男友的情感纠葛中，绘描出一种南方小城特有的粗悍民情，折射出一股时下流行的媚俗世风。麻友之间，斗智又逗趣;女友之间，惦记又较劲;男女之间，恋爱又调情;父母与子女之间，疏远又亲昵，指桑又骂槐。杂沓而真诚，缭乱又活跃。偏僻的地域，晦暗的天气，势利的时尚，刁蛮的民习，这一切交织起来，就构成了冲城这一方不大不小的都市社会特有的混沌状态与暧昧气息。少女小怎置身这样一个环境氛围之中，还能要求她有怎样的作为、怎样的命运呢?其实小怎也一直不放弃，总是在努力。她一再地“勾引”着“硕果仅存”的阿擂，不停地思念离他远去的恩度，甚至还去找人算过命，但这一切，不过是“想得美丽”而已。在小怎爱恋追求的无所作为与无可奈何中，作者实际上是让这个“剩女”以野马导游的方式，引领人们体察凡桃俗李的情爱生活与街头巷尾的现实生计，并在刻意的出乖露丑中，暗含了一定的愤世嫉俗的意识与社会批判的意向。甚至在人与环境、人与社会的相辅相成、相生相克上，还透显出某些哲理的意蕴。

　　米米七月的小说写作，从叙事到语言，都呈现出一种混血性、混沌状。她能把那些看似完全不搭甚至相互矛盾的东西都吸纳进来并聚拢一起，如谦恭与嚣张，高傲与卑微，粗俗与实诚，尖刻与调皮，达观与矫情，柔美与凛冽，等等。这一切由她的随心所欲的感觉熔铸一炉，从她那倜傥不羁的笔下倾泻而来，就自然地汇成了泥沙俱下的生活流，天然地形成了良莠不齐的原生态。因之，她的浑象叙事、她的浑朴语言，并非技有不能、力所不逮，而是无意雕琢，刻意为之。她在“自序”里曾经说到，“好小说一定是自民间的”，并明确告白人们：“我喜欢的日常生活，应该是街头巷尾，打情骂俏。”这种意图她在实际写作中实现得如何暂且不论，而它比较切近我们早期的明清小说的起根发苗，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样的一个写作立足点，值得首肯，应予尊重。

　　从现有的几部作品看，米米七月正处于文学写作的青春爆发期。年纪不大，历练不少，作品无多，争议不少。这些都使她有感要发，有话可说。在她那急不择言、钗横鬓乱的叙说中，人们不难感觉到一种自我宣泄的强烈欲望，更不难感觉到一种为粗服乱头代言的明晰心志。这就使这个刚刚出道不久的新锐写手，有了混合着一些缺点的自我特点，有了链接着底层人性的突出个性。这样的一种内在追求，或可有助于人们理解她何以几改书名最终把这部作品定名为“肆爱”。因为她欣赏这种既尽力又无忌的肆爱，她乐于这种既放达又惬意的“肆写”。可以说，这种个性张扬又充满自信的文学写作，显然是存在着很大又很多的可能性的。因之，米米七月的小说写作，确实可以寄予厚望，值得人们抱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