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叙事视野下的创意取向

摘 要：

　　位置叙事学为网络文学创意研究提供了依据。从位置确定、位置移动和位置重合的角度出发，我们可以将网络文学叙事区分为九大类，即分别定向于自然位置、社会位置和心理位置的创世、拟史、萦怀，分别着眼于迈向自然秘境、交换社会角色、摆脱心理定势的探险、换位、超越，分别着眼于拥有多重定位、基于对立目标、基于共同目标的叠加、冲突与协作。上述范畴既可用于概括网络文学的创意，也可用于拓展艺术想象的理论。

关键词：

　　网络文学;位置叙事;创意;文学评论

　　位置叙事既是关于位置的叙事，又是依托所在位置的叙事，同时还是指向目标位置的叙事。它在历史上源远流长，在现实中应用广阔，当前因移动互联网络的扩张而备受瞩目。①位置叙事学将由自然位置、社会位置、心理位置这三个坐标构成的参照系作为文学叙事的定位依据，将主体迈向自然秘境、交换社会角色、摆脱心理定势的位置移动作为文学叙事的想象取向,将围绕主客体目标所形成的矛盾冲突作为文学叙事的阐释指南。上述分析方法不仅可以用来分析单一作品的内在意义和创作技巧，而且可以用来分析众多作品的内在联系和具体构成。第三届两岸青年网络文学大赛(2020-2021)为研究位置叙事视野下的创意取向提供了丰富的例证。本文一方面应用位置叙事学的方法概括这次大赛进入终评的34部中、长篇小说的创意类型，另一方面应用这些小说作为例证阐发位置叙事学的要旨，在理论与实践的互动中推进网络文学评论。

一、网络文学叙事中的定位

　　任何事件都发生于一定的环境中，任何叙述也都是以环境为依托而进行的。正因为如此,叙事定位将环境当成重要参照系。所谓“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和心理环境。因此,叙事定位可以相应从三个不同角度进行。与新闻叙事不同，文学叙事允许虚构。若与传统文学相比，网络文学在叙事虚构方面更为自由，更为大胆。从上述认识出发，我们可以在网络文学叙事中区分出三种不同类型的定位，即基于自然位置的创世、基于社会位置的拟史、基于心理位置的萦怀。

　　(一)创世：叙事自然位置的定向

　　自然环境是社会环境的物质基础，并与社会环境一起构成心理环境的基础。“创世”就本原而言是指自然环境的创造，在发生学的意义上是神话的内容，在信仰论的意义上是宗教的内容，在艺术学的意义上是幻想的内容。文学涉及的创世，真正像神话那样去幻想自然环境诞生过程的其实少见，更多是通过设定不同于现实自然环境的新世界来编故事。我们可以称之为叙事自然环境的“变造”。如果根据已知规律或科学原理设定新世界，那就是科幻;如果无须依傍自然规律或科学原理就设定新世界,那就是其他类型的幻想作品，如从神话传说汲取灵感的玄幻、从现实异化截取素材的魔幻、从思绪翻空寻找亮点的奇幻等。下文各举一例予以说明。

　　捌贰零期的长篇小说《尘幻传说:星徽锋起》属于科幻。它以浩瀚宇宙为背景,描写此起彼伏的星际战争。想象如果整个时空是个巨大圆球，那么，处在无数个时空圆球之上的是勒克莱尔时空议会——针对时空间各种问题而设立的事态管理与解决机构。它在宏时空中的绝对统辖权由三个派系维护：作为始初，荚派负责监管能够生成微观宇宙的“孵星器”;作为存续，蝉派负责操作能够折叠相位空间的“时流引擎”;作为终焉，鹫派负责能够覆盖小范围事相、修正发生地因果关系的“时空探针”。时空议会虽然极其强大，但仍有探知不了的存在，如处于宏时空区域之外的撒巴莱亚等。撒巴莱亚人作为智慧生命对同化宏时空全境的智识文明有着超乎常理的狂热,不惜破坏当地原有的历史与文明，建立傀儡尚武的统治,意图将所有被侵占的对象化为其在群星间为非作歹的同僚。于是，星际战争就不可避免地展开。

　　陈胖我的中篇小说《乘桴游》属于玄幻。作者不仅从传统玄学汲取资源，而且从对玄学的否定中构建了非常理所可揣度的世界。在这一作品中，有学问的僧人戒觉和同样有学问的文人邱思玄经常一起探讨问题。他们虽然都善于思辨，但无法区分事实、传闻和幻术。他们的学问来自书本,而曾在手边的《庄子》被借者掉到水里，捞上晾干却没有字了。他们听说万柳山庄可能有个藏书阁，想去看看，这时它却被火烧光了。真是匪夷所思。

　　胡清雅的长篇小说《法奈》(FINITE)属于魔幻。作者构思了魔法世界“幻之大陆”，设想杀人如麻的魔王居然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法奈(FINITE，意为有限)，而他大肆杀戮的动机只是认为有限的大陆已经应付不了人类无限膨胀的欲望，有必要将多余的人除去。芳龄十五的歌琳公主反对他大开杀戒，建议他设法打入四大王国的权力内部,进行和平改革,实行计划生育以及出台一系列限制资源开发的政策。年长的大魔剑士伊森指出他杀人只是加速了人类的灭亡，提醒他切勿浪费作为大陆生命之本的魔法能量，建议从阳光汲取能量作为补充。原来这个大陆(包括活动于其间的人物)只是与歌琳同龄的张美所开发的魔幻类电子游戏。她忍不住用传递文本的方式提醒魔王：“你所以为的真实，其实只是一场我用以逃避现实的游戏。”

　　笔名为Winx的作者所著的长篇小说《白光》(The Bright)则属于奇幻。作者杜撰出涅雷姆大陆，设想那儿的雅湳帝国由于将新能源用于内战而灭亡。战火中诞生了怪物奇卡(Grand Devour,意为狂噬)，以及吞下奇卡的英雄艾德蓝。当下雅湳部落负责战斗、狩猎等任务的“战选者”就是艾德蓝的传承人。波丹斯皇室赞助的探险队(代表外来者)男爵萧德尔发现这个大陆有奇异的酶水晶，它可以实现性质(如柔软、坚硬等)在特定对象与环境之间的传导，这被称为“镀魔”。两种不同的镀魔效果碰撞所产生的力量称作“碎震”(Shatter Blast)。男爵将自建的城市格拉巴斯特和原有的克洛威萨小镇作为开采基地。当前者的产量下降时，男爵想接管后者的矿坑，未果后，计划朝雅湳森林进军。此时，作为雅湳天然屏障的动物席拉部落聚居地发生爆炸，雅湳人再也无法躲在它们后面。爆炸可能和掌握了雷管技术(利用碎震射出钢球)的男爵有关。

　　上述作品的构思表明：网络小说完全可以利用创世幻想为其叙事设定新颖的自然环境，进而在虚构的前提下表达自己的现实关怀，如资源危机、殖民扩张等。在科技理性占主导地位的当下时代，艺术幻想虽然未必遵从已知的自然规律，但必须吻合所设定的虚拟前提下的自然逻辑。作品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所变造的自然环境的可信性、所派生的社会环境和心理环境的合理性。

　　(二)拟史：叙事社会位置的定向

　　“历史”在不同的语境中有不同的含义，可能是指自然史、人类史或特定智慧生命的历史。进化是以群体而非个体为单位进行的。在这一意义上，没有动物种群、人类社会或智慧生命共同体，也就没有进化史。就此而言，“历史” 首先是社会史。在艺术的意义上，所谓“拟史”是指锚定叙事的社会位置，创作有别于正史的野史，其做法至少有：

　　1. 编造有关人类特定家族、亲族、组织或机构的史话。梁倞轩的长篇小说 《大阳记》就是这样的作品。据其构思，作为家族的大阳人以能够和位于中天的大辰神沟通的大巫师为始祖。传说大辰神感念该部族始祖的虔诚,在九州五方布下五件分别代表五行、只能由大阳人发现的宝物，即谶璞—— “皓鹄珠, 皓洁无瑕，创伤能够自愈;赤龙球，基业之始,揭示命运之地;赤鹿角，永不独行，遇险时会得神助”等,还有预示九州一统的辰珠。它们其实只不过是普通物品，但被赋予上述意义之后，成为人们争夺的对象，带来几多变乱，几多创伤。大阳人后来由于未能获得大辰神的庇佑而改宗太阳神，经历了中国历史上的王朝交替，辗转风尘，到清末只余最后一人。

　　2. 通过想象为地方史、王朝史、国家史或人类史补充新颖内容。风萦海若的长篇小说《汴京物语》就是如此。它从物产习俗写历史风情，以“上元节斗法”“蛱蝶恋花图”“魔合罗”“螺舟的百年穿越”“冷香”“桧扇抄”“霜凋红颜”“雪公子”为题。远游的《春秋煞》亦可为例。根据这部长篇小说的构思，老聃后裔聚居李家村，白子(全身均白的人)若生其中则具天眼，可知未来，但每次运用天眼都会折寿。朱元璋得知此事后,为谋千秋大业,既给锦衣卫陈晓下达诛杀全村的密旨，又让太子朱标、孙子朱允炆去捉拿白子李秋雪。陈晓未及执行密旨就死于李家村密室发生的石崩，李秋雪被燕王朱棣幕府的道衍和尚抓住。道衍先前已经暗算太子致死，现要李秋雪用天眼看未来，知道所见为朱允炆登基后又要李秋雪谎称朱棣登大位。李秋雪为保妹妹李春阳等亲人平安，只好进入朱棣阵营。李秋雪堂妹李芳华假装是白子的亲妹，在皇帝面前说白子已死，以免秋雪与春阳遭追杀，未想到被朱元璋看中，被赐给朱允炆为妃。

　　3.杜撰子虚乌有的智慧生命的演变过程。竹马的长篇小说《日将暝》就是如此。它描写金玉完人这一族类(简称“金玉族”)自太古时期就专注修行，绝情绝欲，身心至臻完美，终得脱离六道，升至无色界。岂料自远古时期起，金玉族不得已被卷入炎黄之争,破了圆满之德，重坠欲界。还好，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能炼化万物的崆峒鼎辗转到了金玉族手中。若经崆峒鼎转世，不同于普通六道轮回，能保留前世记忆，确保元神周全。金玉族祖师认为：“南贪北嗔，西痴东疑，中土慢，如今五洲业力齐聚，人间一场大乱势不可免。我们只待坐观各方混战，静候天启。”根据祖师安排，有四个金玉族成员通过崆峒鼎转世，介入世人纷争。其中，舜姑托生北地(指玄冥国，包括危女等分支)，假作神女，伴着北地世子呼延光长大，救了北地公主斗冼，又救了南诏国国君贾昭，一路护送他到了地处三国交界的长垣(再往前就是中土太微)。最后北地灭了西奎， 形成南北对峙。

　　上述作品的构思表明:网络文学利用拟史表达作者对社会现象的理解与思考。编造有关人类特定家族、亲族、组织或机构的史话，或者通过想象为地方史、王朝史、国家史或人类史补充新颖内容，或者杜撰子虚乌有的智慧生命的演变过程，都展示了社会发展不同于正史记载的可能性。这类创意是否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作者能否在虚构的前提下丰富读者的历史知识，在引发沧桑感的同时寓托一定的哲理性。例如，《大阳记》在描写谶璞被神化的同时揭示它们作为普通物品的本来面目，《春秋煞》在描写天眼可以预见王位更迭的同时揭示它无法使预见者自身摆脱强大社会势力的束缚，《日将暝》在描写金玉完人超乎世俗的优势的同时揭示这一族群仍然只能通过让其成员坠入轮回来进行集体拯救、重归无碍，这类思考是比较辩证的。

　　(三)萦怀：叙事心理位置的定向

　　心理环境是以自然环境(包括生理环境)、社会环境为基础而形成的，体现智慧生命(首先是人)有关外部世界的认知、体验和意动，对应于其认识过程、 心理过程和意志过程。人的心理环境不仅有广度，而且有深度。广度主要体现为所积淀经验的覆盖范围，深度主要体现为意识、潜意识、无意识的分化程度。如果某种情感能够调动起相当广阔的经验、相当深层的意识，不仅念念不忘，而且不吐不快的话，那就构成了我们所说的“萦怀”。它可以在动机之意义上成为叙事之缘起，在题材之意义上成为叙事之内容，或者将二者结合起来。黄亚奇的长篇小说《艾弗雷特》有助于理解这一点。它以11个看似独立但互有联系的中篇小说组成。贯穿全书的线索是“绿女孩的秘密"，牵涉到一起匿尸案。这个秘密不仅萦绕于小说相关人物的心中，成为他们独思、交流、写作时挥之不去的因素，而且成为“文中文”(更准确地说是“小说中的小说”)的写作动机。

　　认识过程包括感觉、知觉、表象、记忆等内容。作为现象，它们都为网络文学作者所关注。和传统文学一样，网络文学强调以情动人，通常将认识过程置于情感(特别是萦怀)影响之下加以描写。例如，秋白白的《渣男渣女恋习册》 叙述了一对恋人从相识到成家的故事。独孤岛主的中篇小说《故人巷》以怀旧为特色，献给已逝世的四位亲爱的祖辈，意绪绵绵。又如，潘菁楠的长篇小说《荔山的地洞》致力描写抑郁症患者所萦怀的幻觉。在这部长篇小说中，主角树妮经常对丈夫说家里客厅有个地洞，它居然有一米多深，虽然楼板才20厘米厚。她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七岁那年在乡下寡居祖母荔山的老宅里度假时底楼储藏间下有个地洞，她躲进去后摆脱了公猪的追赶。如今她说：“听到我的苦苦召唤，地洞从乡下飞到这里来给我做伴。”荔山一辈子不幸，在那个小小的地洞住了很长时间，其丈夫荀之鹤靠这个地洞瞒过民政人员的核查得以重婚。在丈夫的鼓励下，树妮将奶奶的遭遇写成书，她的抑郁症分明痊愈了许多，客厅的那个地洞也就不见了。这一情节表明写作有利于摆脱萦怀的负面影响。

　　情感过程可以根据强度划分为心境、激情、应激等,根据价值划分为正面情感、负面情感等,根据稳定性划分为情绪、情怀和情操等。它们都基于对事物作为刺激和自身需要之关系的认识，反过来对认识过程产生影响。基于条件刺激之影响的情感以巴甫洛夫所发现的经典条件反射为机制，基于行为反馈之影响的情感以斯金纳等行为主义者所说的操作条件反射为机制。关于前者，季思迷中篇小说《三梦》(Three dreams)从病理的角度提供了个案。据其构思,2019年命名的S病毒(作为条件刺激)抑制患者内侧前额叶的杏仁核运作, 为他们提供如其所愿的幻象。患者因此受困于梦境，类似于植物人。2030年, 永恒生物科技公司研发出对应治疗方式,显示患者的梦境意识，进行个案介入，使之苏醒，这就是名为“意识入侵”的技术。治疗者设置三道门，让患者在梦境中做出选择。如果其意识体在三道门前分别经历自己最不想遇见的绝境，因了悟而寻求赎罪，而且愿意活下来，就可以穿越到下一道门。如果穿越完三道门，就可以像重生那样醒来。主人公中学生洛初19岁那年出了车祸，在病床上躺了 9年。该公司治疗失败，洛初被永远困在梦境里。关于后者，海德薇的中篇童话《小红与小绿》从行为反馈的角度提供了个案。它描写长白山小红偶遇棒槌精小绿，彼此成为朋友。小绿陪她找灵芝，以救活她母亲四月早产的弟弟，有恩于她(在情感意义上属于肯定性外部刺激)。由于家道贫寒，小红的父亲大石想捉拿棒槌精去卖，骗小红将红绳拴在小绿身上。村里遇到干旱,萨满带村民要抓拿小红的弟弟去献祭。小红自告奋勇去天池找解决办法，历尽艰险，得到守护天池的小白龙谅解。可是,此时大石刨走了小绿……小红终生为自己拴红绳的行为给小绿造成的伤害后悔，苦苦等待，但小绿再也没有出现。这种以追悔莫及为特征的萦怀源于自身行为引发负面结果之后的反思，在情感的意义上属于否定性内部刺激。上述两个例子从不同角度说明了萦怀的持续性。

　　意志过程包含设置目标、制订计划、克服困难、战胜挫折、调整方向等心理活动，是人的意识能动性的体现。按自己的意志去做，构成了自由;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构成了控制;按别人的意志去做,构成了受控。人们用“施虐狂”“受虐狂”等术语来描绘控制与受控的萦怀化、病态化、极端化。它们都是网络小说的重要题材。海生馆的中篇小说《造神运动》可以为例。在这部作品中，陨石带来的“默思”(Mores)病毒流行，感染者存活不过一个月。只有基因血液属于“泉”型的人才能有效防疫，但他们总数不超过十万。这些人因此成为稀缺资源。楠橙市的尤叡杉通过财团操纵边昕医学中心，宣称自己有无尽泉血，创立真泉教，将自己塑造为神。他用暴力强迫泉血者为自己服务，不顾泉血者每次抽血都会降低本身的生命力。他主推一种可以抗默思的药“木星”(Jupiter),却隐瞒了它实际上是仿冒品以及停药就加倍反噬等问题。作为对比，穗青市央禾医学中心的华宇观院长没有尤叡杉那样强烈的控制欲。他建立泉血者伦理制度，因保障其权益而被视为“神”。但是，华院长也有自身问题，比如，一度替挚友“我”(小说的第一人称叙事者穆烨)隐瞒了泉血者身份，以便保证自己有泉血来源。在问题暴露后，他只好离职。当初故意使华院长染病的刘芯是与尤叡杉串通的内奸，被揭露后进了监狱，尤叡杉自杀。仅存的100%纯度泉血者赵玕成为众人之所赖，甚至有希望成为“神”，倘若他以生命为代价奉献骨髓以拯救多数人。但是，人类应当怎样对待他?小说将问题留给读者去思索。

　　上述作品的构思表明：网络文学利用萦怀来表现情感所具备的动机作用。成功的作品不仅要显示情感对人的存在和发展所具备的价值，而且得考虑到脱离理性约束的情感发展为难以解脱的执念的危险。对于人类而言，情感既是人类探索真理的动力，又是形成蒙蔽的缘由。正如上引作品所表明的，抑郁成疾产生幻觉，欣快沉溺久梦不醒，危世恐慌驱动造神，对这类现象必须保持警惕。

　　上述创世、拟史与萦怀虽然有基于自然位置、社会位置或心理位置之区别，但都具备虚构性的特点。创世之“世”显然不同于现实世界，拟史之“史”也明显不同于公认历史，“萦怀”之“怀”则应理解为艺术人物而非作者本人的心理状态。

二、网络文学叙事中的移位

　　在人的观念中，“位置”与“运动”是相互定义的。无论主体还是客体，都只有历经不同位置才构成运动，都只有通过运动才能历经不同位置。在叙事学视野中，“位置”与“运动”的关系是艺术构思的重要切入点。由此至少可以定义三种不同的移位：一是作为迈向自然秘境之叙事的探险，二是作为交换社会角色之叙事的换位，三是摆脱心理定势之叙事的超越。

　　(一)探险：迈向未知空间的叙事

　　探险是智慧生命(首先是人)从已知世界出发探索未知世界的运动，在狭义上指自然环境探险(如外星科考)，在广义上还包括社会环境探险(如打入匪巢)、心理环境探险(如深入潜意识)等。山隐有鹤的中篇小说《冰原月》正是围绕广义探险而构思的。它描写还是中学生的金文博渡海到了极冰大陆(自然环境探险)，卷入当地巨熊族斯佩勒斯、特格特、兰吉尔三个部落的纷争(社会环境探险)。他救了特格特首领、少女塔格利尔(意为月亮)，并协助她对付本部落野心家、阴谋家大祭司瓦尔瑞斯，为此负重伤。塔格利尔背着受伤的金文博朝海边奔跑，为的是让他回去医治。以上经历原来是金文博的梦境(心理环境探险)，但他对梦中情景耿耿于怀，将地理作为自己的专业，终于有机会到北地看极光，遗憾的是未能找到所萦怀的极冰大陆。

　　由作者设定的特殊情境所决定，《冰原月》中金文博所进行的是只身探险, 他与塔格利尔人生轨迹的汇合局限于梦境中。崔文嵚的长篇小说《黑水》采用了另一种写法。这部作品所描写的是集体探险,人物运动轨迹汇合于西夏边防要塞黑水城(蒙古语“哈拉浩特”)遗址。出现在那儿的社会势力至少有三类五股：(1)相距百年的两个科考队。1907年俄国皇家地理学会“蒙古一四川”探险队在西夏黑水城发现宝藏。队长科兹洛夫回国后，听情报人员巴德马扎波夫说起黑水城还藏有对了解党项人早期历史有重要价值的文献《夏圣根之歌》，决意返回寻找，为此参加红军，在苏联成立后再次带队来黑水城挖掘，但没找到它。21世纪初，中俄组成联合科考队到黑水城考察。(2)来自高校的两个“双人对”。一是西北文化大学佟新生教授及其助手牛顺利。他们是研究西夏文的学者。佟教授父亲佟继业、祖父佟复廷与著名考古学家、金石学家罗振玉有交往，对破译西夏文字做出过贡献。二是中央文明大学俄罗斯留学生安娜和所雇北京司机段小勇。安娜为完成关于西夏学的论文而进行田野调查, 因此到了黑水。(3)一伙来自京城的盗窃团伙瞄准了黑水城。经过一番博弈，最终是牛顺利在黑水城新发现文物中找到十分宝贵的《夏圣根之歌》残卷。

　　探险对于当事人的知识经验、行动能力、意志强度、技术装备、组织程度等都是严峻的考验。成功作品并非将好奇心、逐利欲、好胜心等纯粹个人心理作为探险的动机，而是力图赋予探险一定的社会历史内容。就此而言，《冰原月》 写的主要是异域的阴谋与爱情，《黑水》具备比较丰富的本土文化内涵。

　　(二)换位：交换社会角色的叙事

　　“换位”在狭义上专指交换社会角色(即社会意义上的位置)，在广义上还包括交换所在场所(即自然意义上的位置)、交换认同倾向(即心理意义上的位置)。

　　拂衣谍战的长篇小说《蝶变》是根据广义换位进行构思的。它描写扶桑国天领军以药物“绛灵”加上摄魂师训练死士，并称之为“蝶”。与之交战的中原敬安军屡败，少帅曲应麟被俘(所在场所换位)。此前少帅曾试图在其恋人、药剂师阮琳的帮助下改造所俘一“蝶”，为之起名苏芒。阮琳和经过改造的苏芒前往天领军军部，试图营救曲应麟，不料获悉他已叛变(社会角色换位)。阮琳将计就计，通过他将一份药方送给天领军头目楚成(即伊藤浩矢)，让楚成相信这药方可以提高自己军队的战斗力，避免“蝶”太过机械、没有人指挥便不会打仗。楚成和摄魂师几经研究，觉得此药方是合理的，于是据此对军队加以改造。没想到在两军重新交战时,阮琳通过风将一种药粉吹过来，使蝶士因人性人情苏醒而纷纷自杀。楚成在被擒后自尽。曲应麟原来一度投敌，但在阮琳去敌营找他后转变，协助阮琳完成这次用计。他们庆幸团圆。但是，苏芒在决战前作为俘虏被楚成施加绝密控灵之术(心理认同换位)，正在变为楚成重生的载体。因此，战斗正未有穷期。

　　十字菱的长篇小说《都城：the ILLUSORY》主要是根据狭义换位构思的。作者将本真人与虚幻人当成两种不同的社会角色，描写本真人进入虚幻人所主导的世界之后遇到的矛盾。虚幻人的世界是由拥有半透明躯体的第三任“母亲”统治的皇城。皇宫能源大殿正中央是反应炉，即由七圈大铁环镶嵌而成的镂空球体。黑色铁环的空隙涌出强光，令人无法逼视。反应炉将能量提供给四座剑塔，剑塔再将能量转化，射向天之圆顶。“母亲”厌恶声色，不允许异性之间的结合，牢牢地控制都城的社会秩序。四座剑塔驻有本领高强的守护者，整个皇城密布着治安官。本真人、流浪女秦琴进入这个世界，被当成救世主，领导虚拟人反抗。尽管她落入“母亲”手中并被改造，但虚幻人群起反抗 “母亲”，就连曾为“母亲”做过粉饰宣传的报社记者悠音都倒戈。第三任“母亲”倒台了，但虚幻人所希望的只是新任母亲能够引导皇城迈向光明。

　　换位不只是一对一地进行。笔名为A. Z.的作者所著的长篇小说《转角的换书商店》告诉读者：从台北到知本去泡温泉，可以发现那儿有一家让读者以换书来交换人生的商店。换书规则如下：(1)请用一本书交换另一本书。(2)一旦交换便无法换回。(3)交换后发生任何事一概不负责，答案都在书本中。如违反以上规则，后果自负。在小说中，四个人物由于彼此交换书籍《雨季不会来》《花甲男孩》《迷园》《以爱为名》，互相交换了人生。

　　换位在社会交往的意义上被视为加深理解、达成共识的重要途径，在艺术构思的意义上有助于形成峰回路转的效果。在现实生活中，角色的配置、分化、获得等都受制于一定的社会规范，并非可以完全自由地转换。在艺术作品中，这方面的自由度要大得多。尽管如此，作为伦理原则的正义仍然是起作用的。它是决定有关换位的描写是否成功的标准。正因为如此，《蝶变》中敌我对峙意义上的换位要有政治立场，《都城:the ILLUSORY》中虚实反转意义上的换位仍流露出道义倾向，《转角的换书商店》中人生体验意义上的换位仍归结于未来理想。

　　(三)超越：摆脱心理定势的叙事

　　心理定势是由于智慧生命(首先是人)先前经历的事件所塑造的。以时间为例。人类在多次目睹日月升降、经历寒暑交替之后，可能形成与循环发展观相适应的心理定势;在悟出逝者如水、时不复来的道理之后，可能形成与线性发展观相适应的心理定势;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条件下,可能形成与先入之见相适应的心理定势。文学创作的常见意图之一是打破诸如此类的心理定势，为读者呈现事物发展的多重可能性。

　　叶童耀的中篇小说《如果在夏夜，四个旅人》启发观众思考时间乱序所产生的影响。它主要描写夏夜四个旅人的生活因为流星短暂划过天际而彼此纠缠。电排站新入职的孟哲喜欢上了前来寻找学生吴辉的徐朝露老师，但徐老师已是站长看好的儿媳人选。吴辉透过江面看到对岸有亡父(死难矿工)的身影，划船去找他，结果落水，虽然被救，但多呓语。中学生杨晓诗见到神秘女孩落霞。落霞自称“朝露”，又说不会再让杨晓诗过以前的生活，其实落霞是杨晓诗未来的女儿，救过孟哲。这些事情的非线性因果关系只能在陨石划过天空导致的时间乱序中获得解释，无法从线性发展观或循环发展观去理解。

　　醉梦挑灯的长篇小说《我的魔心价值连城》启发读者思考刻板印象的消极影响。人族视魔族为敌手，始于“踏魔之役”。年青一代不了解这场人魔大战的前因后果，只是从老一辈的教育中获悉魔族之可恶。直到人魔混血的姜颂在修远门出现，事情才有了转机。她为自己因血统不纯遭到武林歧视所困扰，在探索身世之谜的过程中查清了当年那场血腥战争的真相，揭露了如今身居高位的责任者的丑恶面目，为促进人族与魔族签订血誓盟约创造了条件。

　　沐谦的长篇小说《夺心疫》启发读者思考消除因受害而滋长的戾气的可能性。主人公云妱因自幼遭受家庭虐待，又在跟贰过道人修仙过程中被三师兄强暴等不幸而心怀怨恨，按禁书《季孙神丹》的提示将药下在川魏河中,使下游百姓都染上紫皮症，使恶人眉心现出桃花斑，再用隔空取物术剜百颗恶人之心助自己成仙，连杀数十人。常乐门翟千光受县令葛培献之托破案，发现是云妱所为后予以开导，使之放弃杀父母全家的念头;贰过道人也要云妱带上自己在闭关时制订的紫皮症药方，跟翟千光去救人。云妱因此走上了自新之路。

　　心理定势是在既往认识经验的基础上形成的，有助于提高对熟悉性刺激的反应速度，但存在因为过度类化而导致误解、误判的可能性，同时也限制了当事人的自我提升。正因为如此，文学作品中有关超越的想象具备积极作用。

　　当然,若想取得成功，相关叙事必须坚持向善的精神。上述作品程度不等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如果在夏夜，四个旅人》主要是通过描写救与被救体现向善,《我的魔心价值连城》主要通过批判唯血统论体现向善，《夺心疫》主要通过收敛法外复仇体现向善。

　　在位置叙事学的视野中，以上所说的“探险”“换位”“超越”都属于运动，不同之处在于迈向自然秘境、交换社会角色或摆脱心理定势。在具体作品中，它们完全可能相互交叉或融合。

三、网络文学叙事中的重位

　　运动是主体或客体的运动。如果说任何主体或客体都占有一定位置，那么，运动有可能使不同主体或客体的轨迹在一定条件下交叉或重合。若从上述认识出发进行艺术构思，那就有条件形成位置重合叙事。根据不同运动轨迹之间的关系，至少可以定位如下三种不同的叙事类型：叠加叙事，通常讲述若干客体拥有多重定位的故事;冲突叙事，通常讲述若干拥有对立目标的主体如何发生不可调和矛盾的故事;协作叙事，通常讲述若干主体如何相互配合实现共同目标的故事。

　　(一)叠加：拥有多重定位的叙事

　　现实生活中的客体都可能拥有多种不同意义上的位置(如物理位置、社会位置、心理位置等)，它们自身的运动(特别是分化与融合)又可能产生新的位置。上述认识为艺术构思开拓了思路。

　　纺织意义上的“经纬”、数学意义上的“矩阵”都昭示了用纵横交错的方法为客体定位的可能性。这种方法也适用于艺术构思。例如，余音的中篇小说《爱情美食家》采用博客体，以各种美食作为各节的内容(横)，脉络是主人公方缓缓情感生活的变故(纵)。又如，微读的中篇小说《晚安信》设定每天23:00可以通过寄信进行交流。每天23:00每个人都可以寄出一封信，日复一日 (纵)。在漫长的黑夜里，写信者给自己关爱的人，送出最温暖的祝福(横)。

　　着眼于客体本身的分分合合，也是艺术构思的一种方法。例如，李春风的长篇小说《蒹葭苍苍》通过将完整的玉佩一分为二创造出两条不同的情节线索。21世纪初，余小雅接替已故母亲的工作,到某矿业公司上班。她想弄清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半块玉佩(凤纹)是何物，因此和当地从事陇南民俗研究的袁溪交往。袁溪通过他的研究生导师获悉这半块玉佩源于先秦，余小雅也以它为线索找到了自己的亲戚，并获悉活跃于20世纪上半叶的土匪马润昌的故事。另半块玉珏(龙纹)在盗墓贼吴仪手里，他将它卖给外国文物贩子乔治。袁溪因为收了乔治一点钱，在替导师出席鉴宝节目时做假证，说玉佩是贋品，导致它可能被走私出国(尽管它后来由于走私贩子怀疑其为贋品而扔入海里)，因此被判刑。不过，袁溪之前已经写出了有价值的论文并发表。最后，余小雅将凤纹玉佩捐献给国家。

　　用“套娃”的方式设计作品的结构，同样代表了叠合构思的一种可能性。初墨不姓熊的长篇小说《杀死游戏》正是如此。主人公方小柔是个因车祸成了植物人(主体成了客体)的送花女工，目前正在病房接受治疗。她的意识化身为“作者梦”(客体又变成主体)，专门写预言小说，然后让幻想出来的人柳折、 叶小荷(似为主体，实是客体)去实现这些预言。因此，作品形成了具有三重定位的叠加叙事，一是关于病人方小柔的叙事，涉及与其父母、妹妹等的关系;二是关于预言小说作者的叙事，涉及“作者梦”的神秘身份;三是关于花店店主叶小荷、帮工方小柔、客户蓝灯小姐等人物的叙事。这三重叙事的叠加既显示出初墨不姓熊驾驭小说写作的能力，又增加了读者把握情节奥妙的难度。

　　以上所说的纵横交错、分分合合与“套娃”方式都是就叙事文本的内在结构而言的。若将这些叙事文本放在网络上发表，那么，还必须考虑相应网站的外在结构。如果这些网站以万维网为依托，那么，所发表的文学作品是在超文本传输协议(HTTP)的支持下，通过各种超链来建构的。若是通过下载来阅读上述叙事文本，所使用的阅读软件同样从外部决定了叙事文本的呈现结构。

　　(二)冲突：基于对立目标的叙事

　　所谓“目标”在客体的意义上是指射击、攻击或寻求的对象，在主体的意义上是指希望达到的境地或标准，在主客体结合的意义上是指所预计的活动结果。下文主要就后者而言。基于对立目标的叙事至少包括如下类型：

　　1. 围绕特定客体的纷争。如果同一客体(例如特定权利、特定职务、特定财富等)被不同主体同时设为肯定性目标，这些主体的利益关系存在排他性，就可能由此引发冲突。文艺作品的著作权属于这样的客体。在袁霄彤的中篇小说《雪花坠落深海》中，高中生顾澜先是冒用同学、好友雪玲的名义与城里来的袁眠交往(她爱上了他)，后来私自拷贝雪玲写的半自传体小说《雪花坠落深海》给了袁眠，说成是自己写的。这相当于剽窃了雪玲的著作权。当小说发表出来之后,雪玲获悉此事，她与顾澜之间的友谊毁了，悲剧随之发生。卢毓星的中篇小说《小说而已》设想了与此相反的情节：写手阿生与某出版社签约、成名，但意外发现以自己名义出版的小说实际上几乎都是“已故”大作家冯楚写的，因为只有后者才能保证市场所要求的质量。阿生为自己居然占有了冯楚的著作权而感到惊诧，与人合作调查真相，结果发现：冯楚之所以不得不隐姓埋名，原来是中了出版社高管周冬生下的套。

　　2. 旨在惩恶扬善的斗争。如果不同社会成员、社会角色、社会势力在基本立场上相互对立，那么，他们之间的矛盾可能发展为尖锐冲突。所谓“惩恶扬善”，指的是以维护公认的社会规范(在伦理的意义上主要指正义原则，在法律的意义上主要指法治要求)为目标，同违背上述社会规范的社会成员、社会角色或社会势力做斗争。网络文学中有不少以此为题旨的作品。例如，曹伟的中篇小说《武装特警：缉毒之刃》描写中国边陲昆宁市公安边防云豹突击队A中队(队长雷龙)以保卫人民群众安全为己任，与M国毒贩冉风的私人武装和雇佣兵展开生死搏斗。又如，李布衣的长篇小说《边境风云：孤狼》描写西南战区特种兵大队班长金焕即赫赫有名的“老Z”提前退役，因为他妹妹金灵去境外打工失踪，警方无能为力。金焕为救妹妹，混迹于毒贩之中前往 D国。神秘组织“魔眼”所操控的YBC矿业集团在D国北部为所欲为，翡翠矿难导致不少中国人丧命，电信诈骗对中国构成威胁，生化武器实验正在秘密进行。金焕查清金灵是被吸毒男友骗到矿上、已被害死，并逐步弄清该集团的黑幕。我国西川公安部门、特种兵大队协调力量作战，终于在D国曼德城警方的配合下消灭了YBC矿业集团的非法武装，打败了为之提供服务的雇佣兵组织黑焰安保公司。

　　3. 重在反躬自省的悸争。冲突不仅发生在当事人的外部，而且可能发生在当事人的内心，如果他们意识到自己必须在彼此对立的原则、利益或目标之间做出选择。钱幸的中篇小说《无风之城》就出现了这种情况。主人公是律政卓越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潘婷。潘婷由庄主任招聘人职,在事业上主推弱者正义联盟，在情感上与晚报政法线记者季踊谈恋爱。季踊给她提供个案,说庄主任与未成年少女胡圆发生关系。潘婷为伸张正义而曝光此事，庄主任被迫投案，但他喊冤，说自己看过胡圆身份证，她已经18岁。在没有充分证据链的情况下,潘婷利用自己的辩才，将胡圆论证成为14岁的清纯少女。后来,她发现季踊原来是出于报复庄主任的动机有意误导自己，内心发生严重冲突(“悸”)。经过反省，她在法庭上忏悔，为庄主任辩白(“争”)。结果，季踊被判入狱，庄主任无罪。

　　以上所说围绕特定客体的纷争、旨在惩恶扬善的斗争、重在反躬自省的悸争虽然涉及的具体矛盾不同，但都属于因目标对立而引发的冲突。冲突越激烈、尖锐，相关叙事就越扣人心弦。成功作品往往表现为擅长驾驭外在冲突与内心冲突，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的爱憎分明和悖论情境中的明智抉择有机结合起来，通过给予不同主体合乎情理的伦理归宿来激浊扬清。

　　(三)协作：关于共同目标的叙事

　　与出发点相比，目标是一种符合心愿或需要、经过努力或奋斗才能达到的位置。如果这类位置是排他性的，那么，目标可能成为竞争、竞胜或竞赛的对象。如果这类位置不是排他性的，那就有望成为分工协作的条件。人类社会正是由于分工协作而形成与发展。文艺领域的协作至少有三重含义：一是创作者和欣赏者之间作为角色伴侣的协作，为文艺作品顺利实现其价值所必需;二是文艺作品所描写的各种人物之间的协作，为有目的性的情节演变所必需;三是上述二者的彼此渗透，互为题材，相辅相成。网络文学当中有不少这样的作品。下文以有关共同写作、共同表演、共同复仇的描写为例加以说明。

　　共同写作以生产合作性稿件为目标。例如，根据棂汐的中篇小说《千载不谙•失落的秋声》的构思，因为机缘巧合，已有三千岁的金睛子真君(道号)段子矜通过梦境将所写的文稿传给时下凡人世界的高中生陈书修，提议合写修仙小说，于是有了这部参赛作品。陈书修不仅将段子矜的参与当成篇首的噱头,而且让此人不时地跳出来打断正文的叙述，甚至在结尾还为段子矜的续作做广告。

　　共同表演以提供群体性节目为目标。莫斌的长篇小说《摇滚进行式》可以为例。根据其创意,在很有势力又挺热心的酒吧老板高铭玮的撮合下，吉他手叶蔷加盟台北地下摇滚乐队“天罚”。乐队改名“赫密斯之翼”(灵感来自古希腊神话中的信使，即赫尔墨斯)，演唱新创作的歌曲，并与环宇娱乐公司签约。李杰曾因先前的吉他手离去而伤心地出走美国三年，叶蔷四岁时作为孤儿即将被领养时被人猥亵，他们由于心理创伤的影响在互动时遇到不少障碍(另有歌迷莉莉佳介入导致的横生波折)，但终于走到一起,乐团的事业也蒸蒸日上。环宇娱乐的负责人周亦因投资失败而策划绑架乐手，但其企图被高铭玮挫败。

　　共同复仇以打击一致性的敌人为目标。例如，俞勇的长篇小说《杀局——刺猬法则》以昆城为背景，描写原先素不相识的房地产公司女职员徐思邈、第一医院麻醉科男医生羽皓为报复共同仇人而走到一起，先是无意间合作，后是精心合谋，消灭了两个敌人。羽皓先前已经患上喉癌，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自愿担全责，被判死刑，掩护徐思邈洗脱干系。

　　作为基于共同目标的叙事，文学家笔下的共同写作、共同表演和共同复仇都只是协作的特例。上述小说所描写的主要是微观情境中的协作。成功的作品完全可以将视野扩大到宏观情境中的协作，如全球性气候问题的解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等。“微协作”的长处是吸引观众设身处地关注具体人物的境况，“宏协作”的长处是让具体人物的行为动机源于历史潮流。将上述二者有机结合起来，可以增强作品的思想性和感染力。

　　以上所说的叠加、冲突和协作可以在一定条件下统一起来。网络文学有关叙事可以被视为整体网络背景的隐喻。互联网提供了各种信息资源相互叠加的可能性(例如，万维网就是“网中之网”)。它既是网络用户彼此冲突的舞台，又是网络用户相互协作的纽带，既为网络文学提供了海量素材，又作为网络文学的传播平台起作用。

　　本文以第三届两岸青年网络文学大赛(2020 — 2021)进入终评的34部作品(约580万字)为对象，在位置叙事视野下对艺术创意取向加以研究。上述分析表明:艺术创意虽然以作者所处的自然位置、社会位置和心理位置为出发点，但通过创世、拟史和萦怀展开想象的翅膀，通过探险、换位和超越构思丰富的情节,通过叠加、冲突与协作展示复杂的矛盾，以寓托人们对于自然规律、社会规律和心理规律的思考。从“异想天开”到“暗与理合”的过程，凸显了“反常合道”的艺术规律。

　　(第三届两岸青年网络文学大赛由浙江省作家协会、浙江出版联合集团、台湾旺旺中时媒体集团等主办，浙江文艺出版社、爱奇艺文学、浙江省网络作协等承办。投稿作品题材不限，以小说为主,需要有一定的文学性、故事性、艺术性和市场，篇幅3万字以上。根据惯例,本文将长度为3万~10万字的叙事作品称为“中篇小说”，将10万字以上的叙事作品称为“长篇小说”。)

　　注释：

　　①黄鸣奋:《位置叙事学:移动互联时代的艺术创意》.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7年版，第1页。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