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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明达

发布时间:2021-09-24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齐明达


    齐明达(1965~)辽宁建昌人。中共党员。研究生学历。历任乡村教师、机关秘书、基层团干部、镇党委书记,现任建昌县委宣传部长。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2001年开始发表作品。200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著有散文集《院子里的事情》,并在全国各大报刊发表乡村散文百余篇,广有影响的有《父亲的性情》、《从伏天走到伏天的土炕》、《院里树门》、《母亲与刮入院里的西北风》、《秋天院里发生的事情》等。《院子里的事情》2005年获第四届辽宁文学奖散文奖。


春节记事
作者:齐明达

    回老家过年之前,总好像忘了件什么事儿似的。究竟哪一件呢?想了若干个回合,也未想出个头绪,想不起来,偏偏又禁不住往下钻牛角尖儿。于是,心里边仿佛塞了团啥东西,堵攘攘地不舒服。最后,不得已采取迂回策略,求助于妻子:想想,咱们回家是不是落了啥事没办?!妻子听了先是发愣,继而反诘:你是说我准备得不够,舍不得为老人花钱?还是?紧接着,分门别类,如数家珍,从头到尾叨咕了一番次日要带往老家、孝敬父母的“年货”,吃的、穿的、用的……我慌忙打断,反复解释绝无这方面的意思,并且态度诚肯地表白,东西准备得足够了,考虑得也极尽周全了。一时间,妻子被我弄笑了,我反被妻子也被自己给搞糊涂了。
  我最终不得不直接说出,是感觉上恍惚落了宗事,又说,估摸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若是大事咋会忘那!消除了误会与疑虑的妻子立马点拨我,给老家打个电话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这一点,我原本也想到、想过了。但仔细思忖,问了也等于白问,不如不问的好。因为,平素当着母亲的面,抑或通过电话,询问家里缺啥吧,有啥需要我们办的,母亲的回答,几乎千篇一律,我们又不年老八十,手脚利利索索的,啥都不缺。如果这个时候,再打电话问她,她一定会等不及似的,催促我们:就差你们回来了。
  我知道,为了过年,为了一年一度与自己的儿女们、孙男孙女们为数不多的一次短暂团聚,老家那边,母亲、父亲进了腊月门开始忙活,现在,一切早已准备停当,只等、只需我们带着一张会吃的嘴回去,就行了。
  这天晚上,往老家的电话最终还是打了,且通了。这头拨电话的妻子,委婉地试探母亲:妈,我记性真的不好,你交代了一宗啥事来着?咋让我们就给忘了呢……只听那头接电话的母亲,口气略带惊疑,忙不迭地回了一句:没,没有啊!哪能、哪能呢……末了,仿佛猜着了妻子的用意与事情的原委,扑哧笑了一声,如我所意料地叮嘱妻子,明个儿都腊月二十九了,你们别下午回上午回吧!
  妻子与母亲通话虽然无果,我心里却由此踏实了不少。看来,也许是我的潜意识出了点问题,多想了,想多了。我这样安慰与解脱着自己,可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之中,脑子仍然过筛子一般,罗列着一件一件的事,又在一件一件地予以排除。
  第二天早晨,宝贝女儿甜甜地喊我,差遣我替她从网上下载一份央视晚会的节目单,回老家拿着。
  我听了不但愉快地应允,而且眼睛与心里抖地一亮、一颤。女儿经意又不经意的话,如汤沃雪,帮助我轻易想起了我冥思苦想了近一天的一桩事儿。我冥思苦想了近一天的事儿,不仅存在,恰恰跟电视有关。
  老家收看电视,使用俗称“大锅”的卫星地面设施,接收信号,不用“大锅”,只能勉强收到一套本省的电视节目。去年正赶上年三十,“大锅”坏了,偏偏本省的那个频道,破天荒不转播央视春节晚会。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为此不停嘟嘟囔嚷,毫无掩饰地流露出失望的情绪,甚至公开发泄不满,我们尽管没吭声,心里别扭别扭,也空落落地不痛快。母亲见此情形,像做错了天大的事情,一而再地唉声叹气,一会儿埋怨父亲,一会儿又检讨自己,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团团圆圆的时刻,因为“大锅”与电视,搞得一家人郁郁不欢,母亲心目中盼望与等待了已久的祥和与喜庆,被冲淡了一半。
  过完了年,我们走了。母亲和父亲说好了,过了破五(正月初五)就找人来修,修不上就换,不知何故,始终未修。当时争抢着答应母亲,回城就为家里重新购买“大锅”的我、三弟,事后都把这事儿疏忽了,丢在了脑后。这一疏忽,就是一年,整整一年。
  草草吃了早饭,尚未离开饭桌,我就拨通了一位经营广播器材的朋友的手机。我开门见山地说老家的“大锅”坏了,想换台新的。朋友听了,用十分怀疑的口吻对我讲,“大锅”一般情况坏不了啊?!接着,他问了我“大锅”购买的日期与使用的年限。我顿了顿,随口蒙了个“大约”的时间。之后,朋友马上肯定地告诉我,机顶盒不中了,那代产品是模拟式的,早已过时淘汰了,换台数字式的吧,外加一个高频头,就可以了,换完,能接收与收看60多套电视节目。机顶盒?高频头?我正想往下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心直口快的朋友,像面对面看着了我的窘态似的,幽默地接了话茬儿:机顶盒与高频头,从来对谁都不打折的,加在一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二百元整。二百元?便能为父亲、母亲办妥、搞定的事情——一件母亲、父亲的心事,我足足给拖了一年不算,临头,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顿觉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如果这件事情涉及到女儿或者妻子,与我们的“小家”有关,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拖沓一年、拖到现在呀!
  那天,一到老家,我就兴致十足地动手安装、调试买回的机顶盒。出乎意料,母亲面色严肃地走了过来,进行阻止。电视上预告说了,省台今年三十晚上转播晚会,用不着、用不上使用“大锅”了,还安装这玩意儿干啥?母亲接着说,孩子念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二百元哪是小数字啊!我一下子听出音儿来了,母亲与父亲,其实早都掌握这些东西的价格了。之所以未修,是知道修不上了,修不上未买,恐怕是心疼钱。母亲见我的手没有停下来,明显有些着急与不耐烦了,我跟你爸平常有一套节目够看了,弄几十套啥用?母亲的种种理由和借口,目的惟有一个,说服我,把买的东西退回去……我的心顿时像喝了一口浸泡生姜的陈醋,又酸又涩,欲言无话,欲罢不能。
  正月初二,我们返城临走前,妻子叮嘱喜爱打牌的父亲,少出去少玩几回,多注意着点身体,也好在家多陪陪母亲。不曾想到,不待父亲回话,一旁眼里闪着一汪晶莹东西的母亲,未来得及多想什么,率先搭腔了:一套电视还大半宿大半宿地靠呢,这回六十多套,撵也撵不出院了。
  原来,他们心里不是不想、不愿多看上几套电视节目啊!只是考虑儿女,为了儿女,他们想省下那二百元钱。相比之下,我们有谁认真为他们设身处地着想过?考虑过?在他们喂养大的儿女纷纷飞离了村子之后,平素的日子里与生活中,他们的身旁,究竟有多少可供消遣与寄托的内容呢?
  我拎着母亲给我们分别装满的一个大包,两臂尤其内心,感觉与掂量到了从未有过的份量与沉重。
  站过了冬季的玉米秆儿
  大年三十,给爷爷、奶奶上坟回来的路上,我左手牵着小侄儿的右手,停在了一小片站立着的玉米秆儿前。总共十五、六根垄的样子,垄不是很长,充其量不过三百步左右。玉米秆儿所在的位置,西邻河滩,与河滩之间,横着一条两米多高的长长的沙石坝,从村子的方向望过来,是望不见的。但打埋着爷爷、奶奶的东山和东山所处的一侧,回头了望村子,由于这个季节周遭远远近近、起起伏伏的田野,全都一览无余地赤裸着胸膛,站立着的玉米秆儿,便显得格外的醒目,十分的扎眼,犹如一张苍老、发黄的脸上,突兀地鼓着的一块肿包。
  金风飒飒的秋日,玉米秆儿上成熟的果实,一穗不落,被及时扒掉、收走、归仓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本该随即割倒、运回村子某一院落,用作冬季烧火、暖炕的玉米秆儿,鬼使神差,被弃、被留了下来。经过一冬西北风无情、残酷的抚挲与洗劫,头顶的雄花已所剩无几了,身上的叶片多半也剥落了,然而,果实以下——曾经支撑过果实的那一截枯萎、瘦削的茎秆儿,部分虽有残折,整体却没有倒地,或者直挺着,或者迎风斜仄,看上去,参差不齐,俨然一群落败而不甘受降的士兵。
  我敢肯定,如此情形,恐怕它们自己事先都不曾想像,更想像不到。从上个春天窜出泥土,占据和拥有脚下一隅之地开始,它们葱郁了一个夏天,风光了一个秋天,老去与死掉之后,竟然捱过、穿越一个冬季,奇迹般站到了新一轮乍冷还寒的春天里。
最初,我是受着好奇心理的驱使,驻足来凝视与观察玉米秆儿的。2004年的玉米秆儿,站到、站在了2005年初春的田野之上。不用亲眼目睹,光听听这个句子,多像一行充满浪漫与梦幻色彩的诗。类似的情景与情境,在从前的村子和田野,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不可以发生的事情。甭说一片高高的玉米秆儿,即使个别闭塞山拗间的坡地,秋后来不及刨掉的矮矮的茬子,也早被冬天拾柴的孩子,甚至大人,洗劫一空了。那会儿,烧柴有点像吃粮一样,总是紧巴。记忆当中,冬日平常人家的日常生活,始终弥漫着一股排谴不散的透彻寒冷。现在,村里很难找出缺柴烧的人家了,也鲜见四处出击拾柴的人了,原因不是用于烧柴的秸秆儿增加了多少,主要是电、液化汽的使用,节省了烧柴。我每年都回几趟村子,时常看见熟悉的乡间小路,两旁茂密成长着的荆条柯子、葛针芽子,无人理睬,滩边、沟脑、地头摇摆着囊实的蒿、草,无人问津……思绪不止一次地走远,手和心不止一次地同时发痒……
  我清醒地知道,地处丘陵僻壤、十年九旱的村子,这些年来,蹀躞前行的步履与许多地方比,无疑要缓慢、艰难一些,尾巴似的依然处于落后的位置上。可自己与自己比,已经大大不同以往,不仅温饱早已不是问题,更让人欣喜、宽慰的是,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与生活、生产条件,正在一年好于一年。容易满足与快乐的父亲、母亲,与绝大多数本分、纯朴的乡亲们,虽然现实与现时的生活中,仍然有着这样、那样的不随心、不如意,但多数时候,他们没谁过多地怨天尤地,没谁动辄哀叹命运与时运,更没谁停止过对于好日子的憧憬、向往与努力。
  想到与想起这些,我的心扉无不激荡起一阵愉悦和轻松的涟漪。
  后来,我的思路不能自持地拐向了另一条胡同。心情不免暗淡、抑郁下来。也是从前的村子,一年四季,春播、夏耘、秋收、冬藏,自始至终,乡亲们循着节气,应着农时,不敢丝毫含糊与懈怠。秋收过后,地里的秸秆儿、茬子不仅得全部拾掇干净,抢在上冻之前,还得把绝大部分土地犁翻一遍,以利于杀虫、保墒,储存阳光,恢复地力。翻完的地,接着再往里运粪。环环相扣,桩桩仔细。如果一个季节的活,拖至了下一个季节,抑或一个季节的风景,出现在了另一个季节,耽搁农时、农事不说,往往要遭至非议与唾弃,因为它关乎着一家一户乃至于整个村子的尊严、形象与名声。
  现在,眼瞅着河快开了,燕要来了,大地临近了开犁下种的日子,上个秋天的玉米秆儿,竟然“活生生”地站在地里、扔在地里,这与乡亲们一向视土地为衣食之本、精神之粮、血脉之源的态度,与他们善于精耕细作的习惯与生产方式,与村子传统的价值取向与认同,形成了严重的背离、强烈的反差。我说不清楚,这是进步?还是倒退?久久,我的思维充斥着矛盾,不能自拔,直至小侄儿“破玉米秆儿有啥好看的呢?”,一句稚嫩的发问与催促,我才移开了游离的目光、思绪和麻木、酸楚的双腿。
  进了屋门,我急不可耐将所见、所思和盘托出,一一说与了父亲,并且打探种着那片地的乡亲是谁。出乎意料,父亲的表情显得出奇的平淡与平静,这不是啥稀奇的事了,也算不上啥砢碜事了。父亲进一步说,你都瞧见了吧,地里没刨茬子、没秋翻的地多了,何止那一小片!刨了茬子、翻了地的,也是秃脑瓜上的虱子,稀稀落落,哪有几个粪堆儿。这咱呀,世道真的变了,人变懒了,地变馋了,秋后不刨茬子也不翻地,平常不攒粪冬天也不运粪,直等种地时简单收拾一下,使用化肥凑和凑合,这样的人家不占少数……
  我倏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父亲说,现在乡统筹、村提留取消两年了,今年农业税开始全免,按说,该是好好种地、种地赚钱的时候了?!经我这么一说,父亲面色反而溢出了几丝不悦与无奈,免了终归是好,可国家那里免了,这地方上的化肥、种子的价儿噌噌又窜上来了,眼下一百斤的二氨比上年涨了三十七、八块,一斤玉米种子差不多也涨了近两块……
  我无言以对。父亲说的也许是局部现象,但又是局部存在着的不争的事实。由父亲直白的话里话外,我于心里仿佛理出了那一小片玉米秆儿站立了一个冬季的因由和头绪。
  这天夜里,一场小雪,落在了两个“年”间,那一小片站立着的玉米秆儿,同村子一道迎来了旧年的最后一场,也是新年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新的一年到底收成咋样?年景几何?是丰还是歉?我无法预测更预测不了,那么,种了大半辈子田还在继续往下种着田的父亲,此刻是否又拿捏得准呢?!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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