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在人间》：冷热对视中的叩问

夏立君一直主写散文，小说基本是偶尔为之，却似总能做到出手不凡。十余年前，他的小说《草民康熙》《天堂里的牛栏》等就曾产生过一定影响。以散文集《时间的压力》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后，夏立君又重拾小说创作，近年来一些重要文学期刊连续推出其作品。

《在人间》（《大家》2021年第6期）这部4万字的中篇，由两个单元构成，颇富创意地分为“上阕·话说老王”与“下阕·老王说话”。

一只个头骇人的老鳖来到岸边晒盖，被吕县牛头崮水库看护员纪元发现，一连串匪夷所思之事陆续发生。只因老鳖个头出奇地大，所有人便不约而同将其奉若神明。有打拱作揖的，有垂手而立默默许愿的，有磕头的，有烧香的。老钱经常向老鳖倾诉自己的心事，水库管理局孙局长关心这只鳖在鳖族中的级别，副县长朝老鳖郑重拱手称它老领导，等等，形形色色的人物在一只老鳖面前尽情表演着。在放归现场，各人各说各话。老鳖永远沉默。而老钱却听到了老鳖的怒吼：老钱，去你妈的吧，滚回你的人间吧！老钱跪地磕头，并以老鳖的走路姿势爬行开来，要追随老鳖而去。老鳖回到水中，老钱被人拽住。

小说叙述手法独特。上阕以叙述者所知大于作品中人物所知的洞悉一切的全能视角，对情节及形象进行加工处理，在人物、动物和事件中自由切换，游刃有余。下阕转换叙事角度和角色，让老鳖成为人间一看客，以鳖眼看人并开口说话，展开对整个过程的另一维度叙述，深化上阕的表达，完成现实与荒诞的融合。上下两阕的语言与腔调明显区分开来，各具魅力，又浑然一体，仿佛让读者从正反两面看到了立体的真相。两声部聚焦的叙事艺术特征，增加了作品的可信度丰满度完成度。摈弃连续叙述路径，采取断裂式对峙式叙述，形成一种相互勾连又彼此独立的调性组章，交织的讲述显出延绵的气势。小说结构是作者所永远迷恋的。探索的努力值得肯定。

正如小说“题记”所言：“冷血动物那么冷，热血动物这么热，中间是透明的万水千山。”在多重叙事声部相呼应的结构中，我们清楚地看到生活的光怪陆离，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物，看到某些人物的不顾廉耻，看得仔细，看得透彻。同时也给读者带来很多启示，在冷与热的对视中，让我们不断思考失去了什么。作者或许是以冷幽默式的反讽来表达：做一个超越铜臭的商人，做一个不忘初心的官员，做一个平等待人待众生、永远葆有一己尊严的普通人。

这篇作品时而平稳叙事，时而机锋突起，多有令人忍俊不禁之处。“宇宙间若有神，只能是那本来是神的去做神，而不是由本来不是神的，变成神或化妆成神。”“可是，在咱眼里，这狗的狗格也更卑贱多了。卑贱能力越强，竟然就越值钱。”诸如此类的句子俯拾皆是，迅捷锐利，不着痕迹，令人发指。

（编辑：moyuzhai）